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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贝尔格莱德

1999-10-14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左心平

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

6月的北京图书市场,有一本书卖得挺火,这本书名叫《逃离贝尔格莱德》。作者是一个20岁的女孩子,她叫高悦,贝尔格莱德大学英语系的学生。当北京的大学生愤怒地胸贴着靶心标志手举着横标在美国大使馆门前游行的时候,她刚刚从战火纷飞的南斯拉夫逃离出来,正夜以继日地用笔以亲身经历控诉北约暴行。

于是,烈日当头的仲夏,我来到了坐落在中国人民大学的高悦家。

高悦的妈妈,一个脸圆圆的戴眼镜的女人热情接待了我。她叫张风格,是中国人民大学教外国留学生汉语的副教授。1996年,张女士被中国人民大学派往贝尔格莱德大学教书。1997年,她丈夫和女儿也先后到了那里,他们在南斯拉夫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她充满笑意地回忆说,贝尔格莱德位于多瑙河和萨瓦河的交界处,是一座十分美丽的城市。

1998年,张女士任职期满,女儿高悦还在贝尔格莱德大学读书,丈夫高先生则想留下,想看看在商务或贸易方面是否能有所发展,她就一个人回国了。真没想到,这一分别就被日后的炮火相隔为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边是和平,一边是战争;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

导弹野蛮轰炸,人民流离失所

3月24日那天,高先生和女儿去了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好不容易得到了照会后又赶到罗马尼亚大使馆办签证,想转道罗马尼亚回国。可却被罗马尼亚签证官拒绝了。

于是,他们决定和李叔叔一起逃出南斯拉夫,暂到邻国匈牙利避难。晚上8点,车子刚启动,刺耳的警报就响起来了。高悦说,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听到警报,那尖厉刺耳的尖叫声“给人一种魔鬼来临和世界末日的恐惧感,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20分钟后突然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前面火光冲天,车嘎然而止。李叔叔边开车边说:“万一炸到这儿,我就把车停在路边,咱们就跳车,趴在路边的田里或沟里,到时候你俩的动作可得麻利点。”他还问高悦:“怎么样?你敢跳车吗?”高悦马上嘴硬地说:“敢,有什么不敢的!”她其实心里像揣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

他们终于到了边境城市帕利奇。晚上,女房东为他们挂上了绿色窗帘。高先生一行三人在帕利奇心神不安地住了几天后,看到贝尔格莱德市区并没有遭受轰炸,又担心以后的路会被炸断无法回去,就又驱车返回贝尔格莱德。

没想到,就在那一天,北约宣布也要对首都贝尔格莱德市区进行空中打击,于是全城开始实行战时灯火管制。一到晚上,四处便一片漆黑。晚8点30分,警报响起来了,那尖厉的声音覆盖了全城,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静。

高先生和女儿随着人群跑向离住地二三百米远的地铁站。那里挤满了人群,人们坐在冰冷的地上,一直等到10点30分警报解除。可当他们回到家睡下没一会儿,半夜1点20分,空袭警报又响了,这一次他们没有去地铁站,径直来到了楼下的地下室,一直挨到凌晨两点多,4点10分,警报再次响起,他们又跑进地下室,和两家只有老弱病残的邻居们一起坐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空袭的时间长了,他们干脆就不去躲避,而是在家里睡了,因为从身体到精神他们都受不了这么整夜整夜的折腾。

3月29日,南联盟政府为了维护社会的正常运转,要求每个公民都要上班。于是,工厂开工了,商店开门了,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人们发现,灯火管制对现代战争和导弹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于是,灯火管制取消,晚上到处灯火通明。热爱和平的人们就是从那天起开始在广场举行反战音乐会的,他们还画了“靶子”贴在自己脸上、胸上、胳膊上。

高悦受到这种精神的鼓舞,胆子越来越大。白天,她四处转悠去看被炸现场,如位于市中心克奈兹·米洛莎大街的南联盟的内务部大楼和泽蒙区的指挥部大楼。当时,遍地都是破砖瓦和碎玻璃,不少人在大楼前默默地愤怒地注视着,不说一句话。

这时,中国大使馆开始组织中国侨民撤离,但使馆只发了600个号,高先生没有拿到,他们只好自己想办法。4月14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突然发现一家私人旅行社正在出售瑞士航空公司的机票,连忙上前询问,原来飞机是从匈牙利的布达佩斯起飞,中途停留苏黎世,然后飞往北京。他们非常兴奋,但没想到机票只剩一张了,要么只走一个人,要么生死在一起。高先生当机立断地对女儿说:“你先走。”

高悦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报告这一消息,但为了不使远方的亲人过于担心,没告诉她只有一张机票。张女士接电话前刚看了电视,有报道说一些平民的车子在路上遭到了北约导弹的袭击。她十分紧张,觉得危险四伏,似乎只有躲在地下室里才安全。她在电话里说:“路上不安全,你们还是把票退了吧!”其实,说的时候她还在激烈的矛盾之中:不走吧,意味着危险的状况将会延长,没有尽头;走吧,意味着拿生命和不长眼的炸弹作赌注。

4月16日晚,对高先生一家人来说是个不眠之夜。晚7点,女儿乘坐的旅行社汽车出发了,向北途经诺维萨德到匈牙利。全车的人都很紧张,因为他们冒着被炸死的危险。

拥抱新生活,阳光灿烂依然

高悦在北约炮火下度过了25个惊心动魄的昼夜,回到了妈妈的怀抱。刚回来时,她还没有完全从战争阴影下恢复过来,一听见有汽车尖锐的喇叭声,就以为是响警报;她家楼旁边在盖房,有时吊车把东西扔下来,她就以为是炸弹。

为了让同龄人珍爱和平,珍爱生命,她打开在南斯拉夫写的日记,把一个个惊险的故事写下来。终于,一本印制精美的《逃离贝尔格莱德——一个中国女大学生的亲历记》出版了。

现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热情地接受了高悦进该校继续攻读英语专业。目前,她已经通过了水平测试,被批准到二年级插班。

高先生至今仍在贝尔格莱德,他来电话说,现在的南斯拉夫正百业待兴,他想在那里做一番事业,帮助南斯拉夫经济的恢复,自己也可以寻求一个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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